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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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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昭陽回到家裏看了一眼表,無比感謝自己下班時買電砂鍋這個英明的決策。他把排骨洗凈放進鍋裏,又胡亂丟了幾塊姜、大蔥之類的佐料進去,然後按下定時按鈕,讓它自己煮到明天早上。

做完這一切,他才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,手機在外面叮鈴咣當響了幾遍,他沒聽見,出來時看到幾個未接來電,還有一條短信,上面寫著:我到家了,大概你已經睡了,晚安。

傅昭陽的大拇指滴滴按了幾下,把這個號碼拉黑。將來或許會有人教導這個自戀又嬌氣的小姑娘怎麽跟人相處,但他既不愛管閑事,又不愛管閑事,還是個gay,就算了吧。

由於有了電砂鍋這個人類科技之光,傅醫生這天晚上終於睡了個好覺,夢裏還不斷聞到香噴噴的排骨湯味兒。早晨起來先往鍋裏撒了把鹽,洗漱完沒忍住喝了一碗,味道鮮美、肉質軟爛十分成功。

而等待在病床上的古玉衡此刻還在呼呼大睡,他昨晚專門定了鬧鐘,打算早晨六點讓張巖扶他去衛生間洗漱一下,這樣見到傅昭陽的時候不至於滿臉晨起的油光,還有一嘴不甚清新的口氣。

可美色終究敵不過睡意,鬧鐘響起時還沒等張巖有反應,他自己就給下意識地摁了。一直到傅昭陽推門進來他才迷迷糊糊反應過來:臥槽我臉還沒洗呢!

昏暗中,古玉衡喊了一聲他的名字:“傅昭陽。”

溫暖的氣息在空間裏流動,有種踏實又浪漫的感覺。

“沒關系,你繼續睡,今天是排骨湯,可以放到中午吃,拿護士站熱一下。不用給我留,今天有手術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。”傅昭陽囑咐了他一聲,就轉頭走了,馬上還得開晨會,一堆事兒。

古玉衡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楞,又慢慢睡了過去。

再次醒來時是八點,張巖還在睡,古玉衡喊了他兩聲沒喊醒,又抽了身後的枕頭朝陪護床上扔過去。張巖昨天晚上玩兒游戲一直玩兒到淩晨兩點,這會兒困的像狗一樣,被古玉衡叫醒,坐起來,說:“哥,生著病呢,就別起這麽早了唄,反正床上坐著也沒啥事兒。”

“你先扶我去洗漱。”

張巖揉著眼屎走過去扶他,等架著他走到衛生間,就又回床上睡了,一邊說:“你洗好叫我。”

古玉衡脾氣算是很好了,答應了一聲,金雞獨立著,一手扶著墻一手扶著鳥解手,處理完生理問題之後,是十分認真的面部護理工作。

他年輕的時候不在意,過了二十五歲,古玉衡才意識到,臉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倚仗了,他要文憑文憑沒有,就在電影學院混了個畢業,要內涵內涵沒有,他又不愛看書,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這張臉,因此一定要好好愛惜。

把重新陷入夢鄉的張巖喊醒實在是一項不小的工程,走廊裏的護士都聽見了,張巖還在呼呼大睡。這回古玉衡用的工具是拖鞋,所幸準頭還不錯,張巖爬起來扶他。

古玉衡說:“我得給你身上安個警鈴。”又說:“先去買早飯吧,一會兒查完房再睡。”

張巖出去沒多久,傅昭陽就進來了,看見古玉衡清清爽爽坐在病床上,說:“其實你不用起這麽早,可以多睡一會兒。”

“沒關系,我習慣早起,早睡早起身體好。”實際上他最喜歡賴床,平常休息在家沒事做的時候,他經常一口氣睡到中午十二點。

傅昭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,簡單問了他昨天的感覺,就拿上病歷本走了,陸友良一會兒有臺非常重要的手術,他做副手。

古玉衡在後面看著他,心想:今天的福利又領完了,睡覺……

陸友良這臺手術從上午九點半一直做到了下午三點,整整六個小時,連午飯的時間都錯過了。幾位醫生脫了手術服還得交待醫囑,傅昭陽吃上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。不早不晚下午茶的鐘點,在食堂裏遇到管寧,他對面坐著個西裝革履有些黑社會氣質的男人,兩人正低聲說著什麽,管寧的表情好像很不愉快。

傅昭陽看著這情形走過去,管寧一擡頭看見他,好像有些尷尬,打招呼道:“傅醫生,下手術了?”

“嗯,你怎麽也這會兒來食堂?”

“餓了,來吃點東西。”管寧胡亂找了借口,但他臉前分明什麽食物也沒放。

傅昭陽見他不想多聊的表情,便沒再摻和,本來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,準備幫忙。

過了一會兒陸友良也來了,端著餐盤坐到他對面,傅昭陽擦擦嘴跟他打招呼,叫了聲師父。陸友良說:“今天這臺手術感覺怎麽樣?要是讓你主刀,敢上嗎?”

傅昭陽楞了一下,搖搖頭。

陸友良溫和地笑了笑,說他:“年紀輕輕的,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,看著也是銳氣十足的,怎麽老往後縮?說說都不敢?”

“我水平還達不到。”傅昭陽說。“全院這麽多碩士畢業生剛剛參加工作時都不敢做這種難度的手術,我要是說敢,也太大言不慚了。”

陸友良說:“別拿學歷說事,你啊,就是太看重這些。”

“畢竟人家多學了三年。”傅昭陽想了想,猶豫了一會兒才說:“師父,我想考研。”

陸友良正在夾菜的手停住,看了他一眼說:“拿到醫師資格,工作三年以後是可以直接申請在職研究生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傅昭陽說:“可我真的覺的……我水平還達不到。”

“任何外科醫生提高水平的方式都是多看、多練、多積累,要是你水平真的達不到,當初我就不會讓你留下來。”陸友良聲音緩緩地鼓勵他:“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是好事,任何醫生在面對束手無策的病患時都會覺得自己無能,我也會,這很正常。”

傅昭陽嗯了一聲,沒再說話,陸友良看了他一會兒,想了想沒再勸,只是說:“拿到學歷也好,醫院裏這種晉升體制,你自己拿主意吧,如果真的想再深造也可以。”

遠處管寧大概已經結束了交談,但看起來有些慌張,走之前也忘了跟他們打招呼。傅昭陽看見,陸友良也看見,說:“小管這兩天不知道出了什麽事,看起來心神不寧的,你們年輕人好溝通,沒事問問,能幫忙的還是盡量幫。”

傅昭陽答應了一聲。

下午飯結束之後,兩人一起回了辦公室。

屋裏暖氣開的足,傅昭陽坐在裏面感覺燥得狠,他開了窗戶通風,傍晚帶著寒意的空氣沖進屋裏,把窗邊仙人球的刺兒都吹的顫了顫。他寫了會兒病程,張蓮敲敲門探頭進來,手裏拿著個粉色的信封,笑著揶揄:“傅醫生,又收到情書啦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昨天大腳骨手術那個女孩兒。”她笑著把信封放到他桌上,說:“出院之前問我你辦公室在哪兒,你當時跟主任在手術室,我就代收了。”

傅昭陽哭笑不得,玩笑似的嘆了口氣,說:“那得謝謝您。”

“可不得謝謝我,萬一成就一段好姻緣呢?現在都流行往小了找,前段時間那倆明星,叫什麽來著,男的比女的大十七歲,一點兒也看不出來,可恩愛了。”張蓮玩笑著說。

傅昭陽朝她作了個揖,張蓮撐著他辦公桌,身體略向前傾,湊過來問他:“小傅,我看你平常冷冷清清的,到底有女朋友沒有?不是說咱們主任的千金剛從國外回來嗎?有意向沒?”

傅昭陽剛從慕青那兒逃脫,這邊又湊上來,頭都大了,卻不能不應付,畢竟別人也是出於好心,只好說:“目前沒這方面的打算。”

“哎呀,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沒打算怎麽行?”他們骨科是醫院裏有名的和尚科,手術時常常開一些帶葷的玩笑,連帶著護士也受感染,張蓮一個三十多歲的已婚婦女就更沒什麽忌憚,說傅昭陽:“這小臉俊的,沒人滋潤張姐都心疼,我家裏有個表妹,外企工作的,長的漂亮極了……”

傅醫生借口跟值班醫生交待工作,才得以逃脫。

他走進病房的時候古玉衡正在手機上玩兒鬥地主,張巖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。“終於知道回來了?我尿都快出來了。”

“我扶你上廁所?”傅昭陽關上門說。

“……”古玉衡聽見他的聲音擡起頭,每次面對傅昭陽,總能趕上他最銼的時候,真不知道是什麽鬼運氣。“不不……不用,我就是個比喻,開玩笑呢。”手機裏沒兩秒傳來:“快點兒吧,我等得花兒都謝了。”的提示音。

古玉衡趕緊退出游戲界面,傅昭陽問他:“在玩兒鬥地主?”

“嗯。”古玉衡有點不好意思,他怕傅昭陽覺得他玩物喪志。

沒想到傅昭陽說:“我讀大學的時候也經常玩兒,總輸,歡樂豆存一點就輸光了。”

“真的假的?你那麽聰明,我以為肯定是游戲高手呢。”古玉衡原本忐忑的一顆心放下來,臉上不自覺掛上笑。

“真的。”傅昭陽笑著點點頭,又問他:“真的不要上廁所?”
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古玉衡臉又紅了,他其實還挺想上廁所的,但是叫傅昭陽扶他……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事情。

傅昭陽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,他其實沒什麽事,就是想來看看,可坐下了又不知該說什麽。

古玉衡原本半躺在床上,此時想坐起來陪他說話,動作不怎麽利索地往上爬了爬。傅昭陽趕緊探身過去,像對待一個嬰兒那樣,一手扶住他的後頸,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大腿,從下面穿過,抱著他整個人往床頭移了移。

傅昭陽的手幹燥又溫熱,摸在頸後非常舒服,古玉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的香氣,勉強遏制住雙手沒有擁上去。

“你的傷腿,能不動盡量不要動。”傅昭陽說完又坐回凳子上,他看到古玉衡的臉又紅了。

“我這不是……想坐起來跟你說話嗎?”古玉衡抿了抿嘴,有點羞澀地說。“你小時候跟現在可真不一樣。”

此時的氣氛實在很好,傅昭陽有點享受著,說:“嗯,長個子了,原本比我哥低很多,還以為長不過他呢。”

“小時候你跟你哥站在一起一比,簡直像從野地裏爬出來的一樣,當時我還跟他說你跟他長得不像,他說你是撿的。”古玉衡說起小時候的事,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,那段時間真是難得的快樂。

因為年少成名,他身邊沒什麽朋友,而且公眾場合也不能去,跟傅朝暉兄弟倆雖說是玩兒,其實也只是在家裏玩兒,不是在傅家就是在他自己的小公寓。對於少年人來說,著實是有些憋屈的,但傅朝暉、傅昭陽都不在意。

“我也一直覺的他是撿的。”傅昭陽笑笑:“我手機裏存他號碼一直是‘撿來的哥’,從第一部 手機開始。”

“真的假的?”古玉衡問。

傅昭陽便把手機通訊錄界面調出來給他看,其實是挺無聊的一件事,但兩人腦袋湊在一起,就笑得像兩個傻子一樣。

張巖進屋的時候沒敲門,一進來就撞上倆人腦袋湊在一起笑的畫面,手裏拎著晚飯有些不知何去何從,張了張嘴說:“要麽……我出去打會兒游戲?”

傅昭陽已經站起來,把手機裝回口袋裏,說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
等傅昭陽出了病房門,古玉衡才對張巖說:“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。”說完又吩咐:“快扶我去廁所,憋死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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